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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恩师张晓寒仙逝二十周年记 

文/正奇


         怀念晓寒老师,得从中学时期谈起。当时,我国处于政治动荡年代。时而“批右”时而“批走资派”时而“批林批孔”,最后批“四人帮”。从此改革开放正入轨道。

         认识张老师是杨胜老师领我拜见的。张老师是政治动乱年代的受迫害者!年少幼稚的我也因家庭背景而被当成“黑类”。所以,与张老师一见如故,彼此同情,时间长了师生感情也就深了。记得当初,常在晚间手里卷着刚画的画去找老师,进屋前先叫声“张老师”后就傻站在门口,什么话再也不会说。有时看到老师刚吃过饭,就补上一句“吃过了?”老师反问一句“你吃饱了没?”答“吃饱了!”看我还站着就叫我“进来,把画打开看看。”我这才顺从尊命似地递上手里的画,让打开看。老师动口又动手地比划着进行讲授,时常抓起笔来就给这里那里补上几笔或润上几处色,顿时整幅画生动精神起来。甚至还找来他的用纸,当场示范地画给我看。有一次他画完后,觉得不错,不舍得揉掉地说:“这张给你带回去看着画”我应声“好”,连道声“谢谢”都不会就走了。现在回忆起来自感羞愧。后来,老师还把刚完成的一套教学范本先借给我看着学画,然后才送到课堂上授课用。这样对我的优先照顾,实令我感恩不已。有时在老师评看我的习作之后陆续来了各路的老师或同辈师兄们,老师的“书房、画室、卧室(三合一)”的小屋里就挤满了人,我也被挤到床头的边角,静静地听着各位的谈笑风声,当大伙儿高兴地笑起来时,我当然也高兴,但不敢笑出声,有点羞答答的。老师在大伙儿面前夸我“这位叫郑琪,别看他小,画得很好的”我立刻脸就红了,大家看了更是乐哈哈。有时自作慎定地应声“没有,没有啦!”就像木偶端坐着,受到大伙儿的注意总会不自在起来。但总是觉得,夜间能在老师这里呆上几个时辰,都会感到无比的受宠和无比的温暖!

         当年,我家七口人,四个长辈有三个受到政治整肃与迫害。三个孩子靠唯一的因学得一手“毛字体”而幸免“犯错”的母亲,能有三、四十余元的工资来维持极度贫寒的日子,生活处于边缘的挣扎状态。住在传染病旧医院(当时没人要住)的破旧宿舍楼房,周边满是坟墓,偏僻凄凉缺少路灯,夜深人静阴森恐怖,夜晚也就很少出门。自从认识了两位老师,再晚都能壮着胆昂首阔步地往来其间,好似“钟馗”一派威风地行走在可能“闹鬼”的夜路上。



课徒修改稿  张晓寒  1978年


         一九八五年期间,改革开放正兴。我在缺少本科学历的情况下考入了第一家“中外合资”的建筑装修单位,跟香港著名的设计师学起了工程设计制图,协助设计工作。白天上班,晚上自修工程各方面设计知识,后来还主设计了多项高级工程。因此少有时间画山水了。老师也已平反出来担当美协主席而忙于社会工作,也就少有机会夜聚了。偶尔见了面,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的氛围。加上我不会“甜言蜜语”地常慰问老师,过意不去的内疚自个儿窝藏了。有一次令我忘不了的是:某天早晨,我赶上班的路上差点撞上老师时才被唤住,我突然应声“赶上班去!”老师不高兴地叫“快去、快去、赶快去!”没多说我就赶快过去了。下到渡船上,挤站在上班的人群中,这才头脑轰轰地涨了怎么会这样?从前一有机会见到老师都会与他同行!现在为了新的工作我不能只画山水逍遥自在了,老师是否认为我是“叛徒”或“这山望那山高”?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敢见老师了。心理障碍促使情感上似在师生之间出现了隔墙,这墙不断地高大而坚不可摧!过不久,听说老师病了,我去看访,老师是否以为我在装模作样或许已经不把我当学生对待了!此时此刻,内疚、冤屈的苦水往心里涌着,再也无言与对,只有默默地离去,让老师安静地休息养病。最后,知道老师已历经手术后回家等着过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与老师面对面谈话!我心急如焚、苦思冥想,怎么办才能去见老师?最后带了一盒音乐磁带:贝多芬的“英雄交响乐”,希望能给老师鼓起勇气、坚强起来与病魔抗争。老师看了倒安慰我:“佛音好”!意示我听佛的音乐。“病已好不了,只等归佛!”。果真,在清明节过后不久的一天,突然雷雨乌云狂风交加,传来了老师圆寂的消息,我赶紧到场,挤在众多送葬的队伍中,跟在老师灵车后面走着。在最后瞻仰鞠躬行礼告别老师时,我悲愤的泪水往心里去了。为什么这么多的学生后代正需要老师引领的时候,为什么中国美术事业的崛起正需要这样杰出而品格高尚的先生起来发挥作用的时候,老师您为什么就离去?!老师您至少还有三十年大有作为的时光,为什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要告别这个时代?!为什么?!……

        二○○八年三月二十日于厦门

厦门市张晓寒美术研究会